笼堂 第35节(第4/5 页)
越珒对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,他这个年纪正是叛逆,时局也乱,大家都仿佛是梧桐树上的叶子,摇摇欲坠,风吹到哪儿便荡到哪儿,有点看命。
正彻有些痛苦地说道:“我在学校有一个要好的朋友,沈阳人,上面有两个姐姐,九一八的时候,全家都不幸遇难,只有他老早就被送来上海读书避开了,他叔叔在上海造纸厂工作,这些年供着他读书,他原本打算学成了就回老家教书,谁知书还未念完,竟已无家可归了。眼下日本帝国主义的铁骑肆意践踏中国的领土,妇孺孩童的恸哭声夜夜萦绕在我耳边,大哥,我恨我不能上阵杀敌,恨我不能救同胞于水生火热之中……我恨!”
越珒听得心里难受,同身为中国人,他又岂会不恨?可他的恨与正彻的恨大抵又是两样了。
他问道:“那孩子叫什么?”
“孙连平。子小孙,连接的连,和平的平。”
越珒颔首道:“日后生活要是遇到困难,让他尽管来找我。”
正彻欣喜地跳了起来,抱了他一下。
男人与男人拥抱总是有些别扭的,越珒推开他,摁住他的肩膀叮嘱道:“这些话私下跟我说说也就罢了,别逢人就说,尤其是爸爸,他当真敢卸你一条腿。”
“我知道,这话我只在大哥面前说。”
越珒挑眉看他。
他讪讪笑道:“这个家里就属大哥最明事理。”
红木书桌上书堆积木似的垒得奇高,七歪八扭,有随时轰塌的危险。右手边摆着一盏掐丝景泰蓝台灯,伞状的乳白玻璃灯罩亮着,这盏台灯说起来还是越珒读书时用的,本来都被佣人丢进储藏室了,有一日正彻无意间看到了很是喜欢,拿回去宝贝似的擦得一尘不染,自己研究着换了灯泡继续使用。
正彻不喜佣人动他书桌,收拾干净了反而要挨他骂的。
迎着亮,越珒赫然发现就连五弟都已经开始长胡子了,细细的,绒绒的,像初春从地里新冒出来的嫩芽。他又在一堆纸稿里瞥见了旁人的字迹,只露出了一截,歪七扭八,看起来像是小学生写的字。他心里暗自忖度,表面上假装没有看见,目光移到别处,问:“房间怎么这样乱。”
正彻道:“革命以光鲜亮丽为耻。”
一阵沉默。正彻忽道:“我晚上听见你训二哥了。”
“他是该训的,你也该训。”
“训和训也是有区别的,他是犯女人错误。我才不会像他一样玩女人呢,他像爸,三头六臂十二颗心。”
越珒抱着胳膊笑道:“那是妖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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