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个来访者,打算大闹追悼会(第4/5 页)
“好多了。整整一个星期,我都没有机会这样放声痛哭,大家总劝我节哀顺变,可有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啊……”李芝明红红的眼眶里又灌满了水。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,说:“我不哭了,我坐飞机到这里来,不是来哭的。把时间都用来哭,我就太傻了。”
七天之前,丈夫到远郊县视察工作。说来也有趣,乌海是那种守口如瓶的人,关于他的工作进程,李芝明没心思一一关注,却也了如指掌。市里的电视新闻会把主要领导的动向和盘托出,如果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出镜了,大家就会怀疑他或她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。这一天大雨,李芝明做饭的时候开着电视机。厨房里,有乌海特地为李芝明安的一个小屏幕的液晶电视,说是让李芝明做饭时不至于无聊。按照家里的经济状况,完全可以雇个保姆,但乌海嫌家里有了外人,说话不方便,李芝明就从采买到烹饪清扫,一律亲历亲为。在市一级领导的家眷中,成了简朴的典型,在某种程度上也为乌海的亲民形象加了分。
“我不要紧。你感觉怎么样?”贺顿关切地问。
油锅迸溅,李芝明没有听全本市新闻的播报,只是一回头看到丈夫的英俊面庞,正在一家鸡场视察禽流感预防事宜,雨水在他的脸上像涂抹了一层油,让有棱有角的面庞更见坚毅果敢。李芝明对着油锅莞尔一笑,觉得自己当年真是慧眼识珠,在一大群青萝卜似的小伙子中间相中了乌海,如今他长成了人参。新闻跳到了其他条目,正在这时,电话铃响了。燃气灶旁有一卡通造型的壁挂电话,也是为了家人密切联系特地安设的,省得烹炸时听不见电话铃响误事。
贺顿觉得自己的年龄好像没有李芝明大,但她不便纠正,知道在中国的某些地域,大姐是一种泛称,一种尊称,和具体的年龄没有多大关系。
是乌海打来的。他说,雨太大了,山路很滑……话还没说完,李芝明就说,那你就在鸡场住下,明天再回来,安全第一。乌海说,你怎么知道我在鸡场?李芝明说,电视都报了,你小心把鸡瘟带回家。乌海说,放心好了,我们都消了毒,连眼睛都点了药,没问题。李芝明说,原来以为你回来吃饭呢,我特地给你做了苦瓜。乌海说,留着吧,我明天晚上吃。
贺顿除了送上纸巾之外,什么都没有做,什么也不应该做。等待,只有等待。李芝明哭得天昏地暗,因为长时间的抽泣,手指像鹰爪蜷缩,伸展不开。贺顿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,帮她把蜷在掌心的手指轻轻展平……在这种肌肤相亲的接触中,李芝明感受到了关怀,哭声渐渐平缓。许久之后,李芝明才缓过气来,抽噎着说:“大姐,吓着你了。”
这就是乌海留给李芝明的最后一句话。李芝明和孩子把苦瓜都吃了,不是不给乌海留着,因为苦瓜放到第二天就变味,李芝明会给乌海做新鲜的吃。到了夜里两点,电话铃突然响了,领导干部家里,就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夜半铃声,简直比恐怖电影还要惊悚万分。不是炭窑崩塌就是山洪暴发,再不就是踩踏死了人或是瘟疫流行,总之没有好事。李芝明抓起电话,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,乌副市长他不在家……期望一句话就把来电打发了,睡意蒙眬的她还可以继续入梦。
贺顿说:“是啊。你发生了什么事?”这是一句极为简单的话。没想到这句极为简单的话,引得李芝明号啕大哭,声音之洪亮,窗外走过的人如果听到了,一定以为这家刚死了亲娘。
对方非常清醒,小心翼翼地说,我就是找您。
贺顿唤了三声李芝明,李芝明才艰难地“喔”了一声,说:“你在叫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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