嗯哼。没人提起(戴维·弗莱)(第1/5 页)
药剂师忙着找莫琳的药片。把袋子递给你时,他说:“请接受我的哀悼,弗莱先生。”店里的另一个女人,就是离你最近的顾客,也用不自然的方式重复一句说,她也“对你失去亲人”深表遗憾。似乎没有人嘴边有合适的词语可供使用,还是保持沉默或者至少坚持老生常谈的措辞更安全。你转而倦怠地点点头,就好像你希望每个人都能停下这件事,让你走就好。
几天后我们遇上了。这次我没有回避你。我当时在药店里,正在满柜架地找能帮我睡眠的东西,然后你推开了门。你安静地问柜台后面的伙计,要给妻子买处方药。你试图审慎些,但你的到来还是让整个药店变得十分拘谨和庄严,就好像你是店里唯一的活物。看到你让我的心搅了一圈又一圈。
你是个不一样的人了,哈罗德。
在街的对面,我看到了一切。但你没看到我。
你曾经挺得那么直的肩膀,现在驼了。你的夹克上沾有油污,头发看起来没梳过。你刮过胡子,但一撮胡楂从你凹陷的左颊上长了出来。或许你没注意到。要不或许就算你刮胡子时,想的也是戴维,然后问,又有什么所谓呢?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还是留起络腮胡又有什么分别呢?但还是你肩膀的佝偻让我最揪心。那个,还有高尔夫球俱乐部的领带。
我在巴士站等车时,看到你的车慢慢停靠在殡仪馆外面。我看到你出来,走向乘客门,但还没等你走到那里,门就猛地开了,差点打到你,一个瘦小、单薄的女人,比我高一点,冲了出来。莫琳穿一条黑色的夏季连衣裙,戴黑墨镜,夹着一个枕头和一个泰迪熊。当然,是带来入棺的东西。她的步子快而细碎。她等不及要走进殡仪馆。而你则相反,移动得很缓慢。你走在她的后面,手里什么也没拿,而且你似乎无法抬起头来。在门口,莫琳停下了,对你说了些什么,因为你点点头,让到了一旁。等你独自一人后,你拿出一根香烟,向一个路人借了火。我听到一声尖叫,一种可怕的女人的哭声,在殡仪馆里回荡。我想象殡仪员已经领她走进那间不准我进的房间了。你冲到角落里,对着一个垃圾桶呕吐。
人们有时说起另一个人,说他变成一具空壳,或者他从前本人的一个影子,但这两样东西你都不占。你全化成液体了。无法想象你大笑或跳舞或做任何癫狂的事情,比如玩无花果球。那部分的你都没了。你显得更小、更慢、也更老了,而且近乎天真。你被剥光了,回到你最原始的样子。你收好了处方药,拖着脚步朝门走去。
我请殡仪员把戴维的红手套带给他。它们在我的手提包里。从我发现他把它们丢下的那天起,就一直在那里。手套属于死者吗?是的,它们属于死者。殡仪员会咨询他的客户。不必麻烦了,我说。你就把东西收下,行不行?就让我把它们拿出手提包吧。因为我在这里饱受煎熬。一切都太痛苦了。我把手套放进他手里,趁他交还给我前就离开了。
“哦,你好。”你说。我一定动弹了,甚至可能弄出了噪声。
我全身都疼。连我的肺里都在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