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办一家心理所,比打家劫舍还费心思(第5/5 页)
娘点点头,问:“她没拿巴掌抽你?”
她不好意思地问:“解一次梦要多少钱呢?”
“没有没有……”柏万福连连否认,还用手掌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,能够感受到轻微的令人舒适的疼痛。巴掌不是来自别人,而是来自自我表彰。
贺顿更对专家充满了憧憬。没有见到神仙,单是神仙洞外一个扫地的小童,已经让她五体投地。
娘又点点头,问:“她没拿唾沫啐你?”
蓝衣女子扑哧笑了,说:“承蒙你抬举我,我哪里是专家呢,不过是一知半解,一点皮毛罢了。”
这一次柏万福回答得很快:“没有。”这一点,他记得很清楚,脸上干燥得直爆皮,不曾受到任何水分的滋润。
贺顿说:“你是专家吗?”
“她没说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?”娘问。
蓝衣女子说:“那你一定要找专家解一下。有些癌症病人就作单一色彩的梦。如果真是这样,你可要小心。”
“没有。我不是跟娘说过了吗,她一句话都没说。”柏万福觉得一向精明的妈,有点唠唠叨叨。
贺顿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,说:“我的梦是纯红色的。”
“好了,小子,干得不错。咱这第一步就走出来了,后面的事,听天由命吧。”
蓝衣女子不屑地说:“一看就知道你做的梦比较单一。当然了,快死的人做的梦基本上都是黑白的。如果一个癌症病人开始做彩色的梦了,意味着他的病情在好转……”
“我能娶上她吗?”柏万福直搓手,好像怕冷,又好像怕热。
贺顿一头雾水,插话道:“梦还分彩色和黑白的呀?”
“不知道。姻缘这个事情,谁说得准呢?”娘说完,拍打了一下柏万福身上的尘土。其实,柏万福身上并没有尘土,娘只是从他小的时候就这样不停地拍打着他,直到他长大成人。娘想,以后有了媳妇,就让媳妇给他拍打了。娘老了,拍打不动了。
蓝衣女子说:“这要看是大梦还是小梦?美梦还是噩梦?经常性的梦还是偶然性的梦?彩色的梦还是黑白的梦……”
贺顿心里发燥,就到街上走走。
贺顿战战兢兢地问:“解一个梦多少钱呢?”
面对着柏万福的求婚,贺顿第一个想法是好笑,她从来没想到会和房东的儿子有什么瓜葛。她有过很多个房东了,凶恶的,冷淡的,笑面虎的……她从来不期望房东发什么善心,房东是个冷酷的职业。你有房子,别人却无家可归。你宁愿把房子空在那里,也不愿让无地栖身的人头上有一片瓦。所有的房东都不是慈善家,也许有过慈悲之心,但房客们交付的房租就像流水,把他们的慈悲之心冲刷一净。
蓝衣女子说:“当然了。这是我们的主打业务之一。”
但是,有一所房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?房子是死的,靠吃房租过日子,是天下最没出息的事情之一。一个人不能靠自己的本事,靠一堆砖头瓦片来养活自己,是非常可悲的命运。贺顿知道在自己纤瘦的身体里面,贮藏着志气和理想,比一千平一万平的房子更宝贵。
贺顿一下子傻了,她的梦那样荒诞不经,如果有意义,是什么呢?噩兆?她不由得对面前的蓝衣女子刮目相看,充满敬畏地问:“你们这里能解梦啊?”
今天,房东破天荒地没有堵在单元门口。贺顿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审视着房东太太的房子,加以针砭。
蓝衣小姐说:“所有的梦都是有意义的。”
老式楼房,一梯三户。注意,不是电梯的梯,是楼梯的梯。房东太太的房子是中单元,正对着楼梯,也正对着单元的大门。所有上楼的人,都要从这套房子的门前走过,从家里一开门就感受到了外面吹来的风。贺顿只是在交房费的时候,进过房东太太的屋子,知道格局的大致模样,当中是个方方正正的厅堂,面积不小。站在厅堂中,左右两手都是卧室,大小也都差不多,各有十几平米,朝南,采光很好。这套房子的优点就是向阳,阳光灿烂,缺点也是向阳,没有朝北的窗户,通风不是很好。当年回迁的时候,房东太太之所以挑选了套一楼的房子,就是为了自己腿脚不方便的时候,不用爬楼。她家还有一个可以优先挑选好房子的机会,那时候讲究的是“金三银四”,房东太太就选了四楼让儿子住,后来又开始每套出租一间房。
贺顿知道应该离开了,她没钱。还有最后一个问号。等到小姐接完了电话,贺顿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们为什么叫梦非梦?”
其实老太太可以和儿子合住,把另外一整套租出去,但房东太太怕合租的房客处不拢,打架斗殴。如果房客欠租甚至合伙诈骗,反倒不好对付。老太太让他们分开租,都是自家人住好房子,让租户住小房子。而且厨房也是自己霸占了,还能有效地监督房客,免得他们狼狈为奸。
“您好,这里是梦非梦心理所……”
“大姐,出来溜达啊?”一楼的房客和贺顿打招呼。这是一个东北来的小伙子,卖菜的,名叫安南。“安南,最近生意怎么样?”贺顿回话。
话刚说到这里,电话铃响了,蓝衣小姐立刻换上了一副美好的笑容,伸手接电话,嗓音也在顷刻之间变得柔媚可人。
“不怎么样。”安南说。
蓝小姐知道有了误会,赶紧澄清:“欢迎啊。只是你到这里来,需要有钱。”
贺顿笑起来说:“我什么时候问你,你什么时候都说不好。报纸上一股劲地说菜涨价了,还能说生意不好吗?”
贺顿半信半疑,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的地方,有这样好的专家,她怎么没有早点看见过这块招牌!她激动地说:“那我以后没有办法的时候,就到你们这里来。”
安南说:“这就是贪心不足呗。农民的劣根性,我哪能例外呢。”
蓝小姐说:“是啊。只要你觉得自己有问题,需要帮助,这里随时敞开大门。”
贺顿说:“还真挺有水平的,怪不得你和联合国秘书长同名同姓呢。”
帮助这个词打动了贺顿。她是多么希望能有人帮助她啊——她的冷还有她的梦。当然,如果她有了力量,她也愿意帮助别人。贺顿说:“谁来都行吗?”
安南说:“大姐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,我就怕人家说联合国。也怪我老爹老妈那时没啥文化,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国家。”
“心理师是帮助人的。你如果有了什么心理问题,就到这里来,专家会帮助你。”蓝小姐耐心解释。
贺顿说:“也别怪你老爸老妈了,那时候秘书长还没轮到他呢。”
贺顿说:“稀奇。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?”
安南说:“大姐我就爱听你说话。我告诉你一个稀罕事。”
蓝小姐的涵养还算不错,好声好气地问:“那你进来有什么事?”
贺顿说:“上次你告诉我韭菜有毒,吓得我一个多月没敢吃饺子。这次又是你们在什么菜上做了手脚呢?”
“不是。”贺顿回答。
安南打着响指说:“这次和你有关。”
“请问,您是来见心理师的吗?”蓝小姐笑容可掬。
贺顿说:“我一天不招谁不惹谁的,良民一个,和我有什么关联呢?”
屋子里面很暖和,这让贺顿觉得舒服和放松。虽然面积狭小,但看得出主人尽可能地布置出温馨典雅的气氛。淡粉色的窗帘和沙发,给人一种活泼的印象。贺顿以为会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,想象中能给人解梦的先生,应该是长袍马褂美髯飘飘的……完全不是这么回事,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。
安南说:“我偷听到房东太太和她儿子的谈话,他们想娶你进家门呢。”
一天在路上,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门脸,写着“梦非梦心理所”。贺顿不知道心理所是什么,也不知道非梦是什么意思,只知道梦。既然六个字里有五个字是她所不了解的,就来了兴趣。
贺顿说:“真的呀?看来咱们这些房客够倒霉的了,住了人家的房,就被人盘算。幸亏房东太太没有个闺女,不然你也会被招为驸马呢。”
贺顿又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走。街头是一个好地方,有看不完的风景和发生无数故事的可能性。但是,你首先要在城市有一张床和一个基本被撑起来的胃。好歹这两个条件暂且满足,贺顿达到了低水平的衣食无忧安居乐业。她有片刻资本游手好闲,顺便为自己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。
安南说:“那可就好!咱俩还就成了亲戚。大姐,不管怎么说,您防着点。她家那个儿子,老实得过了头,出门就得让人蒙骗,要是上我的摊上买菜,一斤我会少他二两。不然的话,天理不容啊。”
从某一个早上之后,贺顿洗手不干了。不是金盆洗手,她没有金盆,最多算个金盘底。也不是她良心上有了什么发现,觉得这事伤天害理,改弦易张。是她先行一步涂抹的半张脸,出现了中毒反应,像一锅川菜,开始麻辣烫。再上门推销此货,就得被人索赔甚至暴打一顿。苦孩子对于危险,有着田鼠一般的直觉。
女心理师(下)
贺顿要记住自己走过的大街小巷,那些买过她货物的人,在一定的时间之后,需要上门补货。美白膏在短时间内有效,反正一般的消费者也不是药品监察局,家里也没有显微镜和分析仪,有毒和没毒根本分辨不清碰过钉子的门户,就不要再去敲第二遍。倒不是贺顿怕苦怕累缺乏锲而不舍的精神,而是门里面的人除了让你滚的念头以外,没有丝毫购买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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