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上最珍贵的勇气是相信奇迹(第5/5 页)
妈平静地说: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。”长期饭票说:“好吧,算我倒霉。”长期饭票在镇上杀猪,每天都带着猪血的味道回家,当然还有七零八落的猪下水。为什么说是七零八落呢,因为好东西都拿去卖钱了,剩下的就是下脚料了,比如说沙肝,谁都不肯吃的只能用来熬猪胰子的东西,长期饭票都会拿回家,让妈妈煮了吃。
易湾说:“阿姨是我的导师。”
这些东西气味血腥,但炖熟之后有奇特的香气,这些香气养育了幼小的绛香,让她虽然不长个子,但头脑异常清晰。也许因为是人所不吃的沙肝吃多了,她比同年龄的女孩更加敏感和心重。
老松赶紧打哈哈说:“我老婆是孟尝君,专门爱招徕天下奇士。”
妈妈到远方去了。长期饭票醉醺醺地拎着一串烤猪腰子回到家,看到从老奶奶家跑回来的绛香时,没有吃惊,只是说:“熬不住了吧。我知道你也大了。”
大芳看两人说得热闹,倒把自己冷落在一边,酸溜溜地说:“看来易湾不是我的朋友,而是你的朋友了。”
绛香听不懂他的话,不理他,独自看书。绛香的成绩在班上永远是第一,要保住这个称号,只有不停地努力。
老松说:“这是自卑的男人编出的瞎话,你不必在意。”
长期饭票见绛香不搭理自己,也不再说什么,就回自己的屋里睡去了。有一间小屋,小屋里有一张小床。绛香复习完功课,把房门插好,也昏昏地睡去了。
易湾说:“人家说女博士相当于半残废,找对象找工作都没有人要呢。”
半夜里,她感到刺骨的寒冷,正是四月春暖花开的日子,虽说半夜里还有寒气,但不应该这样冷啊。这种冷,深入骨髓,带着刀剜一样的剧痛,让绛香觉得自己被五马分尸。冷……冷极了……到处是冰雪,黄色的油状的冰雪……
老松说:“你是博士。这比任何大眼睛都重要。”
以上的这一切,都是贺顿面对着摇曳的烛火,断断续续说出来的。当然,很多地方不连贯,时空倒错语无伦次,但姬铭骢就像面对着一副打散了的拼图,把它们迅速地归纳到相应的位置上,眉目渐渐地清晰起来。
易湾说:“谢谢您夸奖。我的眼睛要是真有那么大,就成了赵薇第二了。”
“黄色的冰雪?”姬铭骢很纳闷。轻轻地重复。
老松说:“没有那么乐观。我看你像希望工程照片中的大眼睛小女孩。”
“是,黄色的冰雪。透明,寒冷,冷极了冷极了……”贺顿不停地重复着“冷”这个词语,浑身颤抖,肝胆皆冰雪,表里俱寒凉。一片片鸡皮疙瘩滚过她的皮肤,衣服都随着哆嗦起来。
易湾说:“像谁呢?是不是像某个电影明星?这样我以后找工作的时候,就容易啦!”
看来,今天就只能到这里了。继续进行下去,不会有更多的收获,贺顿的精神还将受到惨重的伤害,姬铭骢虽然从学术的角度,很想知道这团黄色的冰雪究竟是什么东西,但他只有暂停。
这句话让老松生出了好感,说:“我看你像一个人。”
姬铭骢将贺顿从深度的催眠中唤醒。
易湾说:“博士生。我还没拿到学位呢。”
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姬铭骢问道。
大芳说:“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女博士易湾。”
“冷。”贺顿牙齿还在打着哆嗦。
老松正好出国去了,几天后下了飞机回到家。对大芳经常把一些人约到自己家来,虽是意外,也无法。在饭桌上看到略带拘谨的易湾,只得和蔼地微笑一下,开始吃饭,略带自嘲地说:“别见笑,在外国就想着回家吃炸酱面臭豆腐。中国饭天下第一。”倒是易湾有些不好意思,说:“叔叔,我到您家当房客了。”
“除了冷以外,还有什么呢?”姬铭骢继续问。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案例。
易湾推托了一番,也就同意暂居大芳家,这样打工和上课都能兼顾,太阳好像凭空在天上多待了两个小时,能节约不少时间。
“累。困。一片空白。”贺顿吃力地讲着,她很想就此睡去,永不再醒来。
大芳说:“我要是能把一个文学女博士拐卖了,也算一条新闻。到我家去吧,客房闲着也是闲着,你还能给我做个伴儿呢!”
姬铭骢说:“你会慢慢地醒来。听我的话,从10数到1,数到1以后,你就会醒来了。到那时候,你就不会觉得冷了,也不会觉得黑暗了,你会看到太阳……”
易湾说:“什么意思?拐卖妇女吗?”
贺顿不想醒来,可是沉浸在这种似梦非梦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里,实在是太冷了。她在朦胧中听到了姬铭骢的暗示,那就是她醒来之后不再寒冷,为了逃离这刻骨铭心的酷刑,她要醒来。她乖乖地开始数数,“十……九……八……七……六……五……四……三……二……一……”
小姑娘说得很轻松,大芳是苦过的人,自然体味得出这其中的辛酸。到了游泳课结束时分,大芳说:“你跟我走吧。”
贺顿慢慢地睁开眼睛。她准备好了看到太阳,因为朦胧中的声音就是这样告诉她的。她看到了一张脸在向她微笑,这是姬铭骢的笑脸。
易湾说:“道理都知道,做起来有难度。功课要完成,这边距学校太远,跑不及,只好请假。我们是做一天算一天的,总是请假,挣不到工钱不说,这里还会炒我鱿鱼。钱挣得少了,只有在嘴里抠,不过也好,省的减肥了。”
从此。太阳和姬铭骢的脸就重叠在了一起。
大芳说:“要注意身体。多休息,营养也要跟上。”
还有残存的寒冷像银亮的蛆虫附着在骨殖上,好在咬紧牙关尚可以忍受。贺顿不想再说什么了,她刚才已经说得太多太多,她只想昏然睡去。
易湾说:“从来没有恋过,哪里会失?我病了。”
姬铭骢也没有说更多的话,他要好好思考这个案例。
有几天游泳的时候,没有看到易湾。等小姑娘再出现的时候,带着明显的憔悴之色。大芳说:“怎么啦?失恋啊?”
贺顿回到家,好像变了一个人,沉默寡言。那种源自极深处的恐怖和寒冷,如同一帖膏药,粘在了她的灵魂上,不得撕脱。没有人知道这种酷暑七月的寒意,体验过这种红日当头深入骨髓的战栗。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有结冰的桎梏,心脏里充满冰碴子,随着搏动有尖锐的痛。那种无以比拟的寒冷,来自不可知的地下洪荒,来自人还没有形成细胞之前的混沌迷雾……
分居之后,大芳问过老松的性欲如何解决,老松说:“工作把兴趣全都榨干了。”便相安无事。
柏万福察言观色,完全不得要领,看到贺顿冷峻的神情,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自己也是一肚子苦闷,只有谁也不理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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