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人(第4/5 页)
于是我们继续一同驾驶,你和我。我注视着你,给你带巧克力棒,用小东西表示我在那里。有时你绕远路回家,指点我看鸟。我们停过一次车,你还记得吗,因为你说觉得我看起来面色苍白。(我的确是。当天早上戴维寄给我一首诗,关于他脑海里的“蓝色野兽”。)我们坐在一棵无花果树下,但我苦不堪言。过了一会儿,你开始收集无花果,仔细地把它们沿着空荡荡的避让带排成一条直线。你玩过无花果球没有?你问。我说,没,我没玩过,你表示惊讶,告诉我很简单,就像保龄球一样,其实,只不过是换成无花果来玩。
(“我看着世界,却只看见你”那种东西。我几乎难以复述。)
“你在哪里都能玩。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它不是奥运会项目。要是你找不到无花果,用板栗玩也可以。”
戴维开始用尖锐的高音背诵,像在模仿一位年长的妇女,那是我熟知的语句。我一直放在手提包里的语句,直到我丢失它们。是我的诗。
意外地,我很擅长玩无花果球。“你看,”你说,“现在你又笑了。”
“那么下一首,”戴维说,“叫《一个待字女仆的情歌》。”人群大笑,同时他停下来又猛灌一口。“它有一段类似迭句的地方,你们都可以,你们知道的,可以加入。”他从夹克口袋里抽出一条丝巾,在脖子上打了一个结。我推断那是莫琳的。有人高呼一声:“同性恋!”戴维咧嘴一笑,说:“是啊,对。”我又凑近一些。
“有一天我要和我儿子来这里。”
我听到他说,他很快就要以小册子的形式出版作品了,几个人点头,表示他们会有兴趣一读。
我们坐在斯莱普顿沙滩上的酒吧外面。我要了雪利酒。你要了一品脱的酸橙柠檬水。一包薯片躺在我俩之间的桌上。那一定是夏天——戴维在剑桥的第二年年末。海很平静,像磨光的玻璃,天空也闪着银色,间歇地被斯塔岬的眩光打破。“我们会来杯啤酒,”你说,“我和戴维。”
戴维攥着几张纸,但他基本不看。他以深沉有力的嗓音表演,颇具感染力。就我听到的部分来说,这些诗都是讽刺作品。他每读完一首诗,观众就狂热地鼓掌。他们明显喜欢他,而他也知道。他的脚边放着他的费多拉帽,一个女人走上前去,往里面丢了几枚硬币。
一杯啤酒?我心想。你确定吗?你就好像读出了我的想法,微微一笑:“要不还是柠檬水吧。我们会聊一聊。你知道的。”你蓝色的眼眸蒙上了雾,“男人与男人间的聊天。”
我仍在生戴维的气,因为他浪费我的时间,还找我拿钱,但我最主要的还是气我自己,气我被他利用。我继续躲在人群里,不想让他看见我。戴维在背一首诗。尽管天气很冷,他身上还是有着一种闲适,一种魅力,一种光辉,吸引人们靠近,让人愿意聆听。我能看得出来。他一边抽烟一边表演,脚边还有一个瓶子,他不时俯身举起瓶子灌一口。有人大声叫道:“把酒瓶传给大家啊,戴维!”他就大笑着说:“自己买酒去,先生。”似乎有不少人认得他。
“那不错啊。”我说。
戴维站在一圈强光的正中央,拿着一个手持式麦克风。他的体重轻了不少。轮廓更加锐利,或者说更加疏离。我突然想到,他很可能用了化妆品。他留长了头发,绑成一个马尾。穿一件松垮的深色大翻领西服,搭配他的旧靴子,还有我的连指手套。我现在回想起那幅场景,是那副手套提供了唯一真实的色彩。就像看着一张黑白照片里一团扎眼的红,近乎触目惊心。
“人年轻的时候,不那么容易和父亲聊天。但有一天。有一天他会像我一样老。等我们都老了,聊天就会容易些。”
我站在人群的最外面,很难看到里面,而且乐队的音乐也太吵,听也听不清。我侧身往里挤进去一点,就在那时,我不得不停下,确认我看到的真是我以为的那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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