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女人在充满檀香味道的房间里哭泣(第2/5 页)

“就是它？有没有搞错？！”柏万福百般不解，“土了吧唧的，像泥巴。”

贺顿说：“你好像挺看不起它？”

贺顿喜不自禁，说：“对啊，就是要这种像泥巴的色。多协调啊。”

“你知道强化木地板是什么玩意吗？”柏万福满脸不屑。

柏万福说：“我看你瓷砖墙漆的颜色都挺鲜亮的，偏偏地板这么闷？”

至于地板，贺顿挑选了一种最普通的强化木地板。柏万福时不时地也参与意见。

贺顿若有所思说：“大地当然是朴素的，如果人脚下的土地变得花里胡哨五彩缤纷的，就没了根基。没错，诊所的地面一定要用泥土的颜色，给人扎实和稳定感。叫人一进了诊所，就像踩到了真正的黄土高坡。这一定是中国人心灵深处的基因密码。”

功夫不负苦心人，贺顿终于在奢华密林里找到一条勤俭小道。高档品牌常常会有一些尾货，质量没问题，只是存量很少，样品也堆在犄角旮旯。如果是大宗买家，也没法足量供应。贺顿开始了尾货的淘宝之旅。要让七拼八凑的东西符合整体规划，色泽和谐步调统一，真不是一件容易事。贺顿走的是沉稳路线，但不是那种古旧陈腐的贵族气，而是华丽和现代感很强的路数。基本色调为白色，夹杂着明亮的樱粉和鹅黄色，给人以淡淡的温和与兴奋之感。有一间房布置成淡蓝色，类似晴朗的天空和风平浪静的海洋。因为人是来自海洋的，当人还是单细胞浮游生物的时候，就被这种颜色浸泡，仰望天空的时候，看到的也是这种颜色（假设单细胞动物也有眼睛也能冥想）。艰难困苦的时候，看一看海，也许精神和肉体就能重新出发。

市场嘈杂，柏万福听不清后面的话，知道贺顿铁了心要买这款大智若愚的地板了，就去跟小姐商讨价格的事，没想到价钱还挺贵。

方针就是灯塔。贺顿牢记“洋气”两个字，开始了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。其实单纯寻觅“洋气”风格的装修材料，也不是很难的事情，比如罗马柱，比如西班牙的仿古地砖系列，比如繁复的雕花板和小天使，千姿百态。但那价格，单是地砖一项，就能把预算洗劫一空。

“是不是质量特别好啊？”柏万福问。

贺顿悄悄起身离去。

“那倒不是。就是没人买，搞活动的时候老没它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。”小姐实话实说。

钱开逸说：“这不就找到根源了？既然是舶来品，人们就有一种期待，希望它带有异域色彩，而且要尽可能地华美。如果你弄得很简陋，跟干打垒似的，人们一进你的诊所，就有老少边穷的寒酸感。当然了，也不能华而不实，要有学术氛围，要有一种先声夺人的震慑感……”钱开逸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下去，倦意袭上眼皮。

“能便宜点不？”柏万福扮可怜相。

贺顿说：“心理学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问，满打满算，在全世界也就一百多年的历史。当然先从外国来的。”

“不成。”小姐没商量。

钱开逸说：“你说心理师从哪儿来的？”

柏万福回头看贺顿，看有无改弦易辙的余地，没想到贺顿只顾用手抚摸着土黄色地板的表面，根本就没注意柏万福的眼神。柏万福知道没戏了，就下单付钱。

贺顿说：“这也不是时装，和洋气搭得上界吗？”

装修正式开始，由柏万福任监工。贺顿在整个装修的工程中，整个是一万恶的资本家。她和工头讨价还价，把工钱压到最低，一看到工人有疏忽的地方，就毫不留情地要求返工。工人要是有怨言，她就以不付工钱相要挟。连柏万福有的时候都看不过，说你只给人家那么一点工钱，人家当然可以不给你好好干了。贺顿说，挣钱要挣到明处，既然说好了，就是这个价，答应了，为什么要偷奸耍滑？柏万福说，我当过工人，我知道什么叫磨洋工，什么叫糊弄人。你把他们逼急了，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，暗地里给你捣鬼，在隐蔽工程里做了手脚，到时候你上天无路，入地无门。得饶人处且饶人，这也不是什么百年大计，差不多就行了。贺顿想想也是，针尖对麦芒的局面这才稍缓。

钱开逸思忖了一下道：“洋气。主要是洋气。”

婆婆每天阴着脸到自己的故居看看，不说什么。街坊邻居问：“要娶媳妇装新房呢？”婆婆就回答一句：“反正和媳妇有关。打扰大家了，对不住啊。”大家就说：“别忘了给喜糖。”贺顿每天风尘仆仆地采买接货退货外加和工头吵架，忙得不亦乐乎，没有一点新娘子的样。抽时间她还到新华书店去看书。以前都是看心理学方面的，现在这一阶段改成了装修图册。这种书，你必须要到书店去看，不然那么豪华的开本，一本书的价钱够买一洗手池子的了。

贺顿说：“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，我问你风格的事。”

诊所里安不安马桶呢？贺顿考虑到这是一个公共场合，你来我往男女皆有，如果安个座便，其实很不实用，就买了个蹲坑。柏万福说：“这下你可就不高档了，像乡下茅房。”贺顿说：“高档不高档，看的是厨房。没人看茅厕。”

钱开逸说：“我只有佩服你。一个女人破釜沉舟到这个分上，别人无话可说。”

柏万福很高兴，说：“咱们还装个厨房吗？没听你说起过啊。”

贺顿说：“你用不着看不起别人，只说看不起我就是了。”

贺顿说：“谁说要装厨房了？”

钱开逸讥笑贺顿“身子换房子”计划，说：“不要跟我讲那个下岗工人的事，我看不起他。”

柏万福说：“装个厨房吧。这样以后咱俩要是想吃什么差样的东西了，也可以自己到这里鼓捣一番。在上面，毕竟不方便。”

贺顿说：“我不是你的女朋友。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。”

贺顿说：“你还想吃独食？”

钱开逸说：“不会有人到我这里来。你放心好了。就算有人来，我说你是我的女朋友，有什么不可以的？”

柏万福说：“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，要是以后害口喜酸什么的，我就给你单做着吃。”

贺顿说：“不穿上衣服，我心里不踏实。”

贺顿说：“你放心吧，我不会害口。”

钱开逸说：“你这么急着穿衣服干什么？”

柏万福不解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贺顿一边穿衣服，一边说关于风格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