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女人在充满檀香味道的房间里哭泣(第4/5 页)

“有多贵啊？三十六拜都拜了，不差这最后一哆嗦。我看看去。”柏万福说着，自己去看吸顶灯。过了一会儿回来，蹲在贺顿旁边，也不说话了。

贺顿说：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那个女教授思乡心切，沉浸在故国的氛围里，心理压力就舒解了一大半。加上她号啕痛哭了一顿，也是极好的治疗。只是咱们也不是国外，要把诊所照这样装，一是花费太大，二来恐怕也难以收到在异国他乡以一当十的效果。”

“真贵。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。”柏万福还是忍不住说道。

沙茵两手一摊道：“这回的的确确没有后来了。后来教授就讲别的了，再后来就下课了。”

“是啊。好就好在没什么特别的。诊所的灯就是要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，非常明亮地照耀着。好像头顶有一轮太阳。”贺顿说。

“再后来呢？”贺顿问。

“谁告诉你非得这样？”柏万福好奇。

沙茵说：“爱斯基摩人估计根本就用不着心理师，地老天荒心旷神怡，到处都是矿泉水。”

“没有谁告诉我，是我自己想的。”贺顿如实禀告。

贺顿若有所思道：“这种治疗方法自有道理，先在心理上创造出一个母体文化的氛围，让人浸染放松。要是有爱斯基摩人来做心理治疗，日裔的心理师还得准备北极熊呢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不想一种别的样子呢？”柏万福不明白。

“教授讲这个故事时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，说疗效好极了。教授后来还说，日本裔心理医生要那么多钱也事出有因。他有若干间按照不同国家和民族风俗布置出来的诊室，比如你是中东人，就有阿里巴巴类的装修，像波斯地毯阿拉丁神灯什么的。如果你是北欧人，那个诊室里就有驯鹿的角和皮、木制的小马还有海盗船模型什么的……东西绝对都是真的，四处搜集来很是昂贵，日本医生也煞费苦心。”沙茵说。

“我也不知道。假设一个陷在很多苦恼中的人，到心理医生这里来寻求帮助，他一定希望那里是明亮和温暖的。”贺顿说。

“疗效如何？”这是贺顿最关心的。

“温暖没问题，屋子是集中供暖，还是管道层，大暖气管子就从房顶上过，数九寒天热得恨不能开窗户……可你这明亮，我有点想不通。”柏万福说。

“后来日本后裔的心理医生就走出来，说第一次治疗就到此为止。然后就是交费。因为超时很多，那次这位中国女人付出了一大笔咨询费。完了。”沙茵宣布结束。

“有什么想不通的？”贺顿觉得通过这一段的共同奋斗，柏万福帮了自己不少忙，她愿意多和他交流，好歹是个伴儿。

“后来呢？”贺顿追问。她想象不出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狂哭如何收场。

“我看你也没置办什么机器……”柏万福说。

沙茵这才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下去：“那个中国女人就在这间充满了中国味道的房子里静静地坐着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。刚开始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哭，后来就变成号啕大哭，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，喉咙都哑了。把她出国以来独在异乡为异客受的委屈，对家人的思念，对自己的怜惜都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，只觉得把血里的水都哭光了，口渴得不行，再哭就得脱水了，才停歇下来……”

贺顿觉得滑稽，说：“心理所不要机器。”

贺顿连连作揖说：“我的好姐姐，我刚才是被装修的事急得乱了分寸，以为你说的是题外话，不料非常有用。”

柏万福说：“你不要笑我，我是工人出身，工人离不了机器。你这个诊所既然没有机器，主要就是靠说话来治病了。对吗？”

沙茵说：“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，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。我也没兴致说下去了。”

贺顿想这不是一言半语说得清的，就说：“基本如此吧。不过，来的那些人不能叫病人。”

贺顿说：“怎么能没有后来？这个中国女人总不能一直坐在那间中式屋子里吧？”

柏万福说：“那叫什么？总得有个名称吧？”

沙茵说：“没后来了。”

贺顿说：“台湾叫案主。”

沙茵说到这里不说了，贺顿急了，说：“后来怎样？”

柏万福说：“不好不好，案主，好像做过案子，让人想起偷鸡摸狗杀人劫道。”

沙茵说：“后来那个日本裔的心理医生什么话也没讲，就留下一句话——你一个人呆在这里，静静地，想一想……如果你想哭，这里有杭州的丝手帕。说完，就走出去了。”

贺顿说：“我饿了。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，再来定灯。”

贺顿说：“还是猜不出来。赶紧说吧。”

家具建材城有小吃一条街，五光十色热气腾腾。柏万福说：“你吃什么？”

沙茵说：“这个中国女人一去，就被日本心理医生领到一个特殊的房间里，呵，地上是一水的中式家具：条案、太师椅、八仙桌，墙上是全套的中式布置：山水画、风筝、大红灯笼，连空气里都是檀香的味道……你猜后来怎么样了？”

贺顿说：“就来一碗面吧。”

贺顿摸不着头脑，说：“猜不出来，你就直说吧。”

柏万福说：“你都是法人了，一碗面是不是太寒酸？”

沙茵不知道贺顿想的是什么，一味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：“中国人都喜爱国粹，对东方的东西传统的东西，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。我听一位讲课的女教授说过这样一个故事，是她本人的经历，绝对可靠。女教授早年在国外求学的时候，心理上压抑得实在受不了，就去看心理医生。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心理医生叽里咕噜地给她看了好多次，一点没效果。当时那国家也没有华裔的心理医生，后来有一个日本裔的心理医生说他可以治疗。这个女教授就半信半疑地去了……你猜怎么着？”